黄不近

速打，略显粗糙，祝两位宝贝儿童节快乐，祝各位儿童节有糖吃。

1

空调在吱吱作响，静谧中飘动着无法被压抑的喘息，肌肤的碰撞、被褥布料的摩擦格外清晰。

滴——空调彻底罢工。暧昧堆积的热度让人更加难以呼吸，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汗水的气味。虞书欣终于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在孔雪儿湿润胶着的眼神下套上被随意丢弃的衣物，弯腰印上孔雪儿的嘴角。

“我去找把风扇，很快回来。”

虞书欣火急火燎地跑到杂物间，捞起一把风扇又跑回去，恨不即刻钻回温柔乡。放下风扇的时候却大脑一空，手滞在了准备按下风档的半路。

我是要干什么来着......？

虞书欣几乎僵在原地，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记忆却是徒劳，看着眼前的风扇却不知下一步行动。一只手突然划进她视线，按下了风档键钮。

风扇代替空调开始吱呀作响，背后贴上的柔软让虞书欣回神。

 “欣欣？怎么了？”

虞书欣迅速转身环住女人，在孔雪儿脸颊上安抚性地亲了一口，又埋进她颈间深吸一口气。

“没事，只是在想明早要吃什么。”

2

  

“任务编号0430，帮助任务对象找到命定情缘。请主神注意言行举止，时刻牢记任务准则，任务完成后立即返回。”

脚落地的瞬间耳旁就响起听惯的机械电子音，虞书欣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果汁，自顾自地为耳畔的电子音倒计时。

“......任务准则6，请主神切勿对任务对象产生越界情感，严重者将会被强行切断与空间精神连接并清空记忆......。”

88，89，90——停。果然还是90s刚好说完。虞书欣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主神傻到为了任务对象失去记忆呢？真的有必要把这条准则放到最后强调吗？看来任务系统还是没更新，明明早就提过这电子音说得太慢太死板让人没兴致听，任务部那边还是打死不改。

她没去看失败主神的执行实录，也没太在意这次任务对象的资料。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平平淡淡的为生计奔波的任务罢了。嗯，是日常任务。

“主神虞书欣注意，此次任务难度系数较大，请善用情感清理功能，任务第一。”

90s后突然炸出的女音让虞书欣定住了脚，因惊讶而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耳朵掐了掐脸，确定这并非幻听，虞书欣挥手调出了任务目标的资料，跳过页头的照片和介绍，寻到了藏在底部的一行加粗小字：

任务失败次数：48。

有点意思嘛。

一开始拿到资料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看见女人精致的脸的时候只是啧啧感叹了一下，听到这次任务对象的“战绩”的时候也只是露出虞书欣招牌笑容，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不会啦不会啦，我俩都是女人。再说你看我有失手过吗？”

话毕就放下手里没喝完的果汁跳下云端，只剩同事焦急的声音在原地回荡：

“可是，可是上一个因为她失忆的主神也是女的......”

虞书欣当然没听见。

3

顺着追踪早早候在了便利店，虞书欣嚼着嘴里的泡泡糖，不断抬腕看表，质问系统是不是定位出错。跟系统斗得不分你我的时候看到了货架旁飘过的一缕红色，虞书欣立刻切掉跟系统的对话，随手拿了一盒泡泡糖就跟了上去。

孔雪儿站在柜台前，手在包里不断翻找着，脸蛋红得好像跟发梢是一个颜色。虞书欣顺势把饮料直接放在柜台上，转头对孔雪儿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正准备说话——

“美女，我帮你结账吧。”

让人不适的声音打断了虞书欣的真诚。虞书欣抬眸看了看献殷勤的男人和脸好像涨得更红了的结结巴巴地婉拒的孔雪儿，不满地皱起了眉。

“支付成功。”

虞书欣收回手机，第一次觉得熟悉的电子音如此美妙。她又扭头对孔雪儿真诚地笑起来，罔视一旁脸黑得要命的男人，咧着嘴说：

“我帮你付啦。”

虞书欣哼着歌，撕开糖纸往嘴里丢了一颗糖，看着微信好友名单新增的“孔雪儿”，关闭了对系统的屏蔽：

“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嘛，我这就要到了。”

4

第一次见面时帮孔雪儿解围不是意外，第二次的约饭也在情理之中，对话框跳动频率一天天增加，见面也成了家常便饭。这是虞书欣惯常爱用的手法：制造偶遇，拉近距离，再后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她天生长得甜美没攻击性，配上真诚的态度和热情的天性，得到目标的信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完成任务要求速度，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虞书欣撑着头，盯着对面低头小口吃雪糕的孔雪儿，余光瞟到一个注意着这边的男人，她实在想不通这任务难度在哪。

真的需要她虞书欣来帮忙找到孔雪儿的命定情缘吗？这已经是她跟孔雪儿认识之后碰见的第48个想来搭讪的人了。

孔雪儿抬头看她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丝没被擦掉的雪糕痕迹，一旁的男人看准了这个时机迈步踏上来，让孔雪儿不得不把注意放到眼前的陌生人身上。

虞书欣罕见地没有插话，挑着眉毛看着来搭讪的人：开头搭话有点老套还不如我，脸上痘印太明显了好好做个护肤吧，眼神也太猥琐了有点过分，而且怎么都是这人一直solo？孔雪儿怎么不说话？

虞书欣又转向孔雪儿——孔雪儿表情似是有点愣，慢吞吞地想说句话回应却又被陌生人打断。

听着话题越来越歪扯到算命我跟你天生很配的时候虞书欣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拍掉桌上离孔雪儿越来越近的男人的手。

虞书欣抬头对男人笑了笑，又一把抓住桌上孔雪儿的手，用甜腻的声线说：

“不好意思呀，这是我女朋友。”

倒不是缺人喜欢，但怎么也得找个配得上孔雪儿的吧，这确实还是需要我虞书欣帮忙。看着垂头丧气离开的男人，虞书欣翻了个白眼。回头又看到笑得傻乎乎不说话的孔雪儿，又抬手拍了孔雪儿一下，故意用凶凶的语气说：

“你笑什么啊？干嘛不说话？不会拒绝吗？”

孔雪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嘴角上扬却还矜持地保持着那个度不露出牙齿，反而显得更傻，丝毫不见方才的窘迫。她轻轻按住了虞书欣乱动的手，说：

“这不是有你嘛，欣欣永远都会帮我解围的。”

孔雪儿挠猫似的抚着虞书欣的手心，虞书欣没说话。她好像也被孔雪儿传染了，脸开始莫名其妙地发涨，心跳随着孔雪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一齐律动。

刚刚是为什么要凶孔雪儿来着？

5

约好了周六晚上一起看电影，虞书欣掐着时间冲出了门，又提前半个小时上了车。系统絮絮叨叨地提醒她时间还很充裕不必这么着急，于是她干脆又切断了跟系统的对话。

谁着急了？只是不想那个笨蛋等太久着急而已。

所以在看见单元楼前熟悉的身影时虞书欣又打开了跟系统的对话，洋洋得意地打系统的脸：

“你看，我就说是孔雪儿着急吧，我只是不想让她......”

下一刹就看见一个闪出来的男人，不，不是突然闪出来，而是最初被虞书欣自动屏蔽了的男人，牵住了孔雪儿的手。

未说完的“等”字拉了好长好长，虞书欣张着嘴盯着远方的二人，耳畔的系统也沉默着。

“系统，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她跟别的人待在一起？”

“因为你把我屏蔽了。”

虞书欣盯着孔雪儿的表情，盯着孔雪儿的手，只要孔雪儿露出一分窘迫无措的情绪，她就上去帮孔雪儿解围——可是孔雪儿没有。两人相牵的手还悬在半空，距离不断缩小，孔雪儿只是低着头，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

这是命定情缘吗？系统在耳边分析起了两人的配适度，告知了虞书欣有关男人的情报。一直收不到虞书欣的回应，系统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虞书欣，你需要情感清理功能吗？”

虞书欣回过神，看着神识里一脸严肃的系统，又弯起嘴角笑了。

“你在想什么？我只是在思考这个人配不配得上我的任务对象。”

虞书欣没有偷偷溜走，也没有上前去打断对话，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两个人的交流，在原约定时刻的十分钟后拨通了孔雪儿的电话。

“雪儿呀，我快到你家楼下了，记得来接我呀~”

她看见孔雪儿终于挣开了男人的手，又低着头说了些什么，直到原地只剩下女孩一人，虞书欣才迈步走向前方。

孔雪儿显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只有稍红的眼角仍向外界暴露着主人的情绪。她看着面带愉悦的虞书欣，伸手理了理虞书欣散乱的发，对虞书欣笑。

“欣欣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嘛。先上楼坐坐吧。”

主动伸手牵住虞书欣，虞书欣藏好了内心一瞬的惊慌跟无措，像是普通好朋友一样也握紧了孔雪儿的手。

应该只是，记错约定时间了。

6

“系统，能给我念一遍任务准则吗？”

机械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像是回到了做初级主神时的岁月，虞书欣听得很认真。念到准则六的时候，虞书欣出声打断了系统：

“这个，能详细说说吗？什么是强行切断与空间精神连接并清空记忆？”

“切断精神连接就是失去主神资格，同时清空主神记忆，被世界抹除。”

虞书欣又剥开一颗泡泡糖丢进嘴里，闭着眼发问：

“清除记忆是个什么过程？直接抹除吗？”

“不，是主神在任务过程中会慢慢产生记忆混乱、混淆的症状，再到慢慢遗失记忆，直到最后彻底失去记忆。”

“那被世界抹除是什么意思？”

“就是消失。”

虞书欣不再说话。嘴里的泡泡糖被翻来覆去地嚼，浓郁的味道刺激着虞书欣的味蕾，腻得虞书欣头脑发昏。

虞书欣搜寻遍裤兜也没寻到糖纸，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哪个牌子的。干脆冲到楼下便利店一股脑买下了货架上所有泡泡糖，一个一个拆封吃掉，一个一个找。

到底是哪个牌子的，是哪个牌子的？

地板上散落的糖纸被虞书欣急切的动作拨乱，嘴里混杂着的不同味道的泡泡糖让虞书欣唇齿愈感麻木，但她还是拆开了下一个包装，不懈地寻找着。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各类口味的糖的气味在空气中聚沉，沉在虞书欣的吐息中，沉在地板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水迹里，变得好像有些苦涩。

她躺在糖纸铺成的地毯上，呼吸着空气中甜腻的糖精味，还在机械地嚼着嘴里的泡泡糖。她最终也没能记起来那颗糖，到底是什么牌子的。

7

虞书欣拒绝了系统的是否要启用情感清理功能的询问，还嗔怪系统是在瞎操心。她依旧会在周六下午准时到孔雪儿家报到，也习惯了在看见那天见到的男人跟孔雪儿对话时候识趣地躲在一边，在合适的时机出现。

她没开口问孔雪儿，孔雪儿也没有主动说。

系统也戳过虞书欣好几次，每次都被虞书欣用毫无破绽的笑回应。

“命定情缘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当事人的，我插手也没用嘛。我就坐等任务成功就好啦，躺赢！”

  

但只有虞书欣知道，其实还是稍有影响的。比如忘记了要买泡泡糖，比如忘记了孔雪儿要果汁而不是要酒，一不留神就拎着一箱酒站在了孔雪儿面前，直到孔雪儿笑着掐她的脸，她才反应过来。孔雪儿没有责备她，只是笑，笑着接过虞书欣手上的酒，笑着让虞书欣下次不要再犯傻。

“没有关系，跟欣欣一起喝酒也很好。”

孔雪儿贴在虞书欣身侧，让虞书欣怀疑自己的记忆又遗失了一分。两人开了电视，照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多时候是虞书欣一直在说，孔雪儿一直在听，今天也不例外。但今天又有些例外，喝了酒的孔雪儿的眼神比往日还要清澈干净，专注盯着自己的神情让虞书欣一度恍神。好在有系统不断地在她耳旁警告她，虞书欣还是能抓住那一丝清醒。

到了平常该离开的时间了，孔雪儿应该是醉了，但又像是没醉，还是那么专注地盯着虞书欣傻笑。虞书欣不敢看不敢想，摸了好久裤兜才想起来今天没有买泡泡糖。虞书欣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拥有窘迫的情绪，但她着实十分尴尬忐忑。

“那我走啦......”

虞书欣转过身收拾酒瓶，冷不防被身后的醉鬼环住了腰，酒气混着女人的香气打在虞书欣侧脸，让虞书欣差点又忘记自己要收拾酒瓶。她捉住腰间的手，转过身扶着孔雪儿躺在沙发上，又被孔雪儿扯住衣角，令虞书欣不得不跟孔雪儿对视——今晚的第一次对视。

“雪儿怎么啦？”

孔雪儿不说话，只是慢吞吞地笑，原本略显妖艳的脸在此刻只有傻气。她的手从虞书欣衣角挪到腿边，准确地抓住了虞书欣的手。

“欣欣，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记忆在打架，思绪打了结，耳边系统的絮叨被虞书欣自动屏蔽了，虞书欣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了那颗不知牌子的泡泡糖，开口问：

“你这里有泡泡糖吗？我想吃一颗。”

孔雪儿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颗泡泡糖，慢吞吞地塞进虞书欣嘴里，一边还笑着说虞书欣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吃糖。眼角的绯色更深，酒精与糖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让虞书欣好像闻到了孔雪儿喘息中的甜。虞书欣屏蔽了与系统的一切联系，反手按住孔雪儿的手。

“还有吗？一颗不够我吃。你的糖要都给我。”

孔雪儿吃吃地笑，不回应虞书欣，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虞书欣鼓起的脸颊，又转着圈圈抚过虞书欣的额，像慵懒的逗玩，又像主人的安抚。

“不行哦，我已经没有糖啦，不能再给你啦。”

嘘。虞书欣伸出手指抵住了孔雪儿的唇，将手里的泡泡糖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又跨坐在孔雪儿身上，弯下腰看着孔雪儿的眼睛。淡淡的酒气醺得虞书欣有些许恍神，但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孔雪儿澄澈目光里的笑意和隐晦情绪。

那情绪是什么，虞书欣看不明白。她略带慌乱地遮住孔雪儿的眼睛，俯到孔雪儿耳边，故意吐着气说话。

“你骗人，明明还有，看我找出来，全都要给我，撒谎的小朋友要受惩罚。”

对话没再得到延续，只有若有若无的喘息与女人的热度，钻进了虞书欣的不安之中。

8

系统不再过问虞书欣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告诉虞书欣情感清理功能随时就绪。虞书欣没搭理，也没搭理自己乱成一团的心的记忆，她只是问了一句：

“如果我提前设定，要在我彻底失忆前自动启用情感清理功能，可以吗？”

系统给了她肯定的回答，但虞书欣还是沉默，再不主动谈起这个话题。

她其实还蛮为自己混乱的记忆庆幸的，才能毫无负担地拥住孔雪儿倒向被褥，才能偶尔不为孔雪儿柔软的唇与自己混乱的心而痛苦，才能短暂地忘掉自己也道不清的感情，才能让她忘记这是她第一次触摸到感情，第一次看见任务失败的苗头，第一次与记忆抗争。

我只是在帮助、在安慰任务对象。偶尔她也会这么想。

失忆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一开始只是忘记了当初级主神时的记忆，会弄错刚刚才做好的约定，到后来虞书欣走路走到一半都会突然停下来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走路。她让系统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念任务准则，却还是不让系统开启情感清理系统。

她不愿意让孔雪儿看出什么，所以总会在见面前花好长时间去重复记忆稍后要做的事情要说的话：要先在旁边躲好不要撞破孔雪儿跟那个人，见面要主动拉住孔雪儿的手，进门要亲亲孔雪儿的脸......她甚至让系统不断在自己耳边重复着一条条规矩，不能忘记，不能被孔雪儿看出来。

风扇被按响的时候虞书欣努力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好像她刚刚是真的站在风扇前想明早的早餐一样。她把孔雪儿按回床上，在印满红痕的酮体上再次打下自己的标记，试图在孔雪儿小猫似的呻吟中抓住一丝安心。

所以她抬头急切地去看孔雪儿的眼睛，去看孔雪儿眼睛里的雾气与依赖，去看孔雪儿因她动作而起的所有难耐，虞书欣用力撕开了粘稠的空气和暧昧不清的吐息，想跳进孔雪儿的心里抓住些什么，想为自己混乱的思绪和麻木的记忆抓住些什么。

但她又看见了孔雪儿眼里那份她看不真切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别的什么。虞书欣抓不住自己的不安，她抓不住孔雪儿。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虞书欣颤抖着继续动作，又被孔雪儿揽住了。掉眼泪的小孩被后背温柔的抚摸安抚着，炸毛的情绪被孔雪儿理顺，眼角的水迹被吻去，很温柔，太温柔了，但虞书欣不知道这份温柔是否真实是否属于自己，她不敢开口问，不敢问孔雪儿有关“命定情缘”的所有事情。

虞书欣埋在孔雪儿颈间，孔雪儿垂眸安慰着情绪崩溃的小孩，不像是在床帏翻滚的爱人，反倒像是母亲对孩子的温和。

虞书欣突然又想起了前段时间去看的主神失败实录，影像里的孔雪儿也是一样的温柔一样的温暖，一样用自己傻乎乎的笑容让每个失败的主神恍神，虞书欣也像那48个失败的人一样没出息地颤抖、陷在一团乱麻的记忆和感情中难以挣脱。

孔雪儿用手扶起虞书欣的脸，帮虞书欣抹去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好像在抚平虞书欣心底的困惑与不安，又好像在加重失败主神的痛苦。

“为什么要哭呢？”

为什么要哭呢？我不是已经在你身旁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哭呢？

虞书欣只是摇头，不断跟孔雪儿重复着“没事”。身后温柔的抚摸有一瞬的僵滞，又很快恢复正常。孔雪儿脸上常见的温吞与害羞早就消失不见，被不明的情绪与丝缕冷意取代，她慢慢把虞书欣推倒在床上，贴近女孩耳语：

“欣欣，有不开心的事情的话，要自己选择忘掉。”

9

收到男人电话的时候孔雪儿还在跟虞书欣聊微信，她开了免提，继续慢慢地打字。对面的男人询问着她明天见面的地点，孔雪儿只是敷衍地回答几句，毫不在意对方不掩饰的殷勤与讨好。

听到男人跟她说想要周日在咖啡馆见面，孔雪儿突然觉得有些无味，思考了一会，迅速在对话框打了字发出去。

“欣欣，我们是周日在咖啡馆见面吗？”

顶头的“正在输入中”一直没停，孔雪儿撑着头听电话对面未停的单人solo，眼睛却一直盯着对话框。过了好久都没得到虞书欣的回复，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掉男人的电话，转而拨通了跟虞书欣的语音。

尽管没看见脸孔雪儿也能感觉得到对面人的慌乱，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重复了一次自己刚刚的问题：

“欣欣，我们是不是周六在咖啡馆见面呀？你怎么不回我呀。”

她听见虞书欣好像在翻动什么东西，纸页划破空气发出哗哗的声音，虞书欣吞了吞口水，像孔雪儿往常一样慢吞吞地回复：

“好像，好像是吧。好像是周日在咖啡馆见面。”

孔雪儿迅速转了话题，不一会又跟虞书欣扯到了要在哪里见面的之类的事情。虞书欣没有能隔着话筒探见孔雪儿情绪的超能力，所以她没能看见孔雪儿不自觉握紧的拳和与上扬语气截然相反的锁紧的眉头。

骗子。

明明只有周六才会跟你见面。

10

失忆症状越来越严重，虞书欣干脆辞掉了所有工作拒绝了所有邀约，整天在房间里放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还迟疑了一秒，才想起来谁是孔雪儿。

跟系统的连接也愈发不稳，少了耳边的絮叨，虞书欣的整个世界也变得安静。她看了一眼门扉，嗯，出门前要穿鞋，今天是见孔雪儿，要穿这双鞋。虞书欣失忆愈重，没了系统的提醒她只好在房子里贴满便利贴以提醒自己，幸好还没到看不懂字的程度，虞书欣如此自我安慰着。

正欲扭开门把的时候门铃却冷不防响起，虞书欣呆站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来找自己了。可是她还要出门见孔雪儿，这会是谁？

再继续思考下去真的很费脑，虞书欣凑近猫眼去看，却不料看见了孔雪儿的脸。

看见是孔雪儿的那一刹她就扭开了门——遗忘了自己家里还贴满了便利贴这件事。直到孔雪儿踏进家门她才重新寻回记忆开始慌乱，又试图把孔雪儿推出去但已经太晚。孔雪儿伸手撕下了玄关的一张便利贴，看看虞书欣，又看看便利贴。

“出门记得带钥匙，锁门是逆时针扭。”

她径直走进客厅，虞书欣想扯住她，又被她温柔却不容反抗地牵住一起走进客厅，又撕下冰箱上的另一张便利贴。

“冰箱里有吃的，要拿吃的要开冰箱门，要从左边开不能从右边开。”

虞书欣阻止不了孔雪儿，她看着孔雪儿慢慢撕下每一张便利贴，慢慢念出来又贴回去。她想不起来孔雪儿为什么会在她家，也不知道孔雪儿为什么在看她的便利贴，但她知道她让孔雪儿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孔雪儿最后又拿起虞书欣遗忘在茶几上的手机，唤醒屏幕看见屏保上密密麻麻的字：

“孔雪儿是你的好朋友，你们周六下午会见面，先在旁边躲好不要撞破孔雪儿跟那个人，见面要主动拉住孔雪儿的手，进门要亲亲孔雪儿的脸......不要被孔雪儿发现。”

孔雪儿没有起伏的声音像在对虞书欣做临死审判，虞书欣记得这些不能被孔雪儿看见，但是究竟为什么不能被孔雪儿看见，她记不得了。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又被孔雪儿牵到沙发前坐下，跟孔雪儿对视。她听见孔雪儿在叹息，没看见孔雪儿往常对自己的笑，有些莫名的慌张。

“欣欣，为什么要贴这些便利贴呢？”

虞书欣拍了拍脑袋，好久才迟疑地回答：

“我......不记得了。”

“我不是告诉你，要是有不开心的事情，要主动忘掉吗？”

我忘掉了，我已经忘掉了。虞书欣心底有个声音代替了虞书欣的回答，我忘掉了那些琐碎小事，忘掉了所有别的人，忘掉了所有与你无关的事情。我已经全部都忘掉了。

“可是我......很开心。”

她看见孔雪儿好看的眉皱在一起，她看见孔雪儿惯常上扬的嘴角垂了下去，想告诉孔雪儿这样不好看想伸手去抚平，又被孔雪儿抓住了手。虞书欣在这一瞬像是被电击，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她跟孔雪儿不只是好朋友，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完成任务，她......孔雪儿打电话来是让她在家等自己，而不是让她出门。

虞书欣转头看着被黄色便利贴覆满的房子，无端觉得有些滑稽。跟孔雪儿相握的手像与的的电源相接的插头，她寻回难得的清明，直直与孔雪儿对视。

“雪儿，你有泡泡糖吗？可以给我一颗吗？”

虞书欣没等孔雪儿回应，就自己探到孔雪儿口袋里摸了一颗糖丢进嘴里，又把孔雪儿兜里所有的糖一把抓出来塞进自己口袋里。虞书欣嚼着嘴里的泡泡糖，又对孔雪儿露出一个笑。

“你看，现在你的糖全都是我的啦，你要不回去了。”

孔雪儿还是沉默，她看着虞书欣鼓起的脸颊，没再像往常一样笑着伸手掐住，告诉虞书欣吃糖吃多了会蛀牙，也没抢回虞书欣拿走的糖，她只是伸出食指，抚到虞书欣脑侧。

“系统连接，启用情感清理功能。”

冰冷机械音在孔雪儿的指令后又久违地响起，虞书欣没理会神识里的倒数。她第一次看见孔雪儿眼眶里的在情事之外凝起的雾水，看见孔雪儿扭到一起的眉头和抿起的唇。她又看见了自己从未抓住的孔雪儿的那份情绪，不是怜悯也不是冷漠，她道不清那是什么，但她知道那里面有能解开自己困惑和不安的答案，有她一直以来期待的渴望的东西。

虞书欣只是笑，拿出了一颗刚刚拿走的泡泡糖，努力撑起意识把糖放到孔雪儿嘴边，看着孔雪儿敷衍都不愿的嘴和几乎要顺着主人脸颊滑下的水珠，自己嘟起嘴吹了一个泡泡。

“分你一颗吧，你的糖真的很好吃。”

11

“看看这条件，看看这伙食，天啊，升官真好。”

虞书欣嘬着比以前好喝不少的果汁，一边边向同事赞颂一边不停地吃着新菜式，在内心感叹着高级主神的特权之多。

“毕竟你通过了监督主神的考核嘛，我听说那个考核挺难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消除主神资格，奖励这么丰盛也是应该的嘛。”

虞书欣难得没有作答，但好奇的同事还在不停发问：

“我好像也快去考核了，你还记得在人间的事情嘛？分享一下心得？”

“情感抹除是什么感觉呀？好想知道哦，但你肯定没用这个功能。”

“能不能分享一下经验呀欣欣，我也想像你一样快速完成任务快速抽离。你是怎么做的呀？”

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在虞书欣身上，等着她的回答。虞书欣放下餐盘，擦了擦了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泡泡糖塞进嘴里，鼓起嘴，用真诚的笑回应所有好奇的目光。

“哎呀，也没什么啦。”

“多吃糖就会通过啦。”

虞书欣嚼着泡泡糖，又抓起一颗转身丢给恰巧路过前来贺喜的监督主神，看着对方面上的黑纱和包得严严实实的袍子，吹起一个泡泡。

“你说是吧，只要吃泡泡糖就好啦。”

黑纱遮住了监督主神的脸，但虞书欣感觉到她应该是在笑——她确信眼前的人在遮挡之下温吞地笑。她也学着虞书欣，接住虞书欣的糖，罔视周围人惊讶的探寻目光，又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颗泡泡糖放进嘴里。

“确实，只要吃泡泡糖就好了。”